每日诗词

YaQin · 4 小时前

《垂白》

杜甫〔唐代〕

垂白冯唐老，清秋宋玉悲。

江喧长少睡，楼迥独移时。

多难身何补，无家病不辞。

甘从千日醉，未许七哀诗。

译文

我已垂垂老矣，如同当年的冯唐般不受重用；又逢这清冷的秋日，心中满是宋玉那样的悲秋之情。

江水喧嚣不息，让我长夜难眠；登上高楼远望，只有我独自一人在楼中徘徊不已。

国家正多灾多难，可我这一身老病之躯，又能为国家补益什么呢？早已无家可归，疾病缠身也只能默默承受，无从推托。

我甘愿从此沉醉于酒中，一醉千日来逃避现实的愁苦；也不愿像王粲那样写下《七哀诗》，来倾诉这无尽的悲哀与凄凉。

注释

宋玉：战国时代著名辞赋家。（公元前298年—公元前222年），字子渊，号鹿溪子，诗人，楚国鄢（今湖北省襄阳市宜城）人

赏析

这是唐代诗人杜甫的一首感怀诗。

文人总喜欢说，“冯唐易老，李广难封”这八个字，仿佛看到了年老的自己，一事无成的自己。

“垂白冯唐老”，讲的正是“冯唐易老”的故事。

“冯唐易老”的核心是：冯唐有才能却因性格耿直、时机错失，一生历经三朝始终未获重用，等到文帝想提拔他时，他已年老无法任职。

其正史记载出自《史记·张释之冯唐列传》。

汉文帝时期：冯唐以孝行闻名，任中郎署长。一次文帝谈论赵国名将廉颇、李牧，冯唐直言文帝即使有这样的将领也不会任用，因文帝赏罚过轻、约束过多，触怒文帝。后匈奴入侵，文帝想起冯唐，让他复职并派他出使赦免魏尚，冯唐此时已显老态。

魏尚（？—前157年），西汉槐里（今陕西咸阳兴平市）人，汉文帝时任云中郡太守。镇守边陲期间以军市租税及个人俸禄犒赏士卒，治军严整，多次击退匈奴进犯。后因上报斩敌首级数与实数相差六颗被削职，经郎中署长冯唐谏言，文帝派其持符节赦免魏尚并复任太守。史称“近汉有郅都、魏尚，匈奴不敢南乡沙幕”。“持节云中，何日遣冯唐”说的正是这件事。

汉景帝时期：冯唐被任命为楚国丞相，但不久后就被免职，未再有重要任用。

汉武帝时期：武帝广求贤才，有人举荐冯唐，但此时冯唐已九十多岁，身体衰老无法担任官职，最终只能任命他的儿子冯遂为郎官。

这个故事后来成为“有志难伸、年华易逝”的经典典故。

杜甫在《垂白》中用“冯唐”典故，核心是借冯唐“有才却老而不遇”的境遇，精准投射自己的人生困境，情感层次极深。

首先，是年龄与境遇的精准贴合。杜甫写此诗时已至暮年（“垂白”即白发下垂，指年老），与冯唐“九十余岁方被举荐却无力任职”的“老”形成直接呼应，将自己“老无所用”的生理衰老与人生失意绑定，悲叹之情更显真切。

其次，是“有才不被用”的共鸣与落差。冯唐有识人之明、治国之才，却因耿直不阿错失机遇；杜甫同样心怀“致君尧舜上”的抱负，渴望为乱世中的唐朝出力，却因安史之乱等变乱漂泊无依，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家多难而“身何补”。他借冯唐的典故，把自己“空有抱负却报国无门”的愤懑与无奈，转化为一句凝练的悲叹，比直接抒情更有历史厚重感。

最后，是从“冯唐悲”到“自我悲”的深化。冯唐虽老，最终仍有被帝王记起的时刻；而杜甫身处“多难”“无家”的乱世，连冯唐那样“被想起”的机会都没有，只能在江喧楼迥中独自徘徊，甚至想“甘从千日醉”逃避现实。典故的引用，让他的个人悲苦不再是孤立的情绪，而是融入了“士不遇”的千年历史语境，更显沉郁顿挫。

杜甫在诗中并置“冯唐老”与“宋玉悲”，看似各写一事，实则从“人生境遇”与“心境情感”两个维度，构建出自己晚年悲苦的完整图景，二者互为支撑、层层递进。

“宋玉悲”的“情” 来看，它则深入杜甫的内心世界：宋玉以“悲秋”闻名，借秋日萧瑟抒发人生失意的愁绪，而杜甫写诗时正逢“清秋”，秋景的寒凉与他“无家”“多难”的处境相契合，是“内在心境的悲凉”。这种悲苦更偏向“无解的感伤”——秋景年年有，而他的衰老、漂泊、家国之痛却无休无止，核心是“无处排遣的愁绪”。

简言之，“冯唐老”是杜甫悲苦的“缘由”，让他有了“悲”的现实根基；“宋玉悲”是杜甫悲苦的“形态”，让他把现实的失意转化为具体可感的心境。前者是“骨”，后者是“肉”，共同勾勒出一个既不甘心年老无用、又深陷愁苦无法自拔的晚年杜甫形象，让他的悲叹既有历史厚重感，又有细腻的情感温度。

当了解了冯唐的故事，这首诗的主旨也就豁然开朗了。通过一首诗，读一个故事，而诗的主旨，正藏于故事之中。“持节云中，何日遣冯唐”，正是历代文人的终极理想，功成身退，而不是“李广难封”，喟然长叹，徒吟“行路难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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